第1010章 偶然值林叟
“钱相公!”
李宝自然也对宋国西府大相公跑到宝岛上感到惊愕异常。
这种感觉差不多就是三国鼎立时期,诸葛亮随便找了个澡堂子洗澡,突然看到司马懿正在搓背一般。
两人的第一个反应肯定不是打起来,而是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瞎了。
见李宝已经拦在了身前,钱端礼心中无奈,却只能作茫然状:“这位将军,你可是将我认作族兄了吗?”
陆九渊也止住了脚步,扭头来看。
而跟在李宝身后的几名武者也同样止步,为首的一名青年伸手扶刀,引得林三等人也有些紧张。
李宝上下打量了钱端礼一番之后,方才展颜以对:“钱先生果真是极似钱相公,在下孟浪了。
拱了拱手之后,李宝让开了道路。
直到钱端礼一行人离开酒楼之后,李宝的脸方才沉下来。
扶刀青年,也就是李公佐,凑上前来低声询问:“父亲,可有什么错处吗?莫非此人真的是钱端礼钱相公不成?”
“自然是他。”李宝言语坚定,似乎早有定论:“他实在是太刻意了,一个族弟,与钱相公长得如此相象,平日里认错的人也不会少。他又怎么会在我第一次唤他钱相公的时候毫无反应。
更何况,如今咱们都是布衣打扮,又没有盔甲,与寻常水手无异,他为何直接唤我为将军?”
李公佐有些紧张:“父亲,需要孩儿去做什么吗?”
李宝摇头:“什么都不用去做,朝中肯定出了大乱子……嘿……西府相公都隐姓埋名,逃到宝岛上来了,哪里还有工夫来管咱们?”
说到这里,李宝似乎想到了之前朝中发生的一系列恶心事,立即失去了说话的欲望,当先向二楼走去。
另一边。
钱端礼施施然走出了酒楼,离远之后却是快步而走,身形矫健得不象话,几乎将陆九渊等人甩开数个身位。
“钱先生!慢些!慢些!”陆九渊一边呼唤,一边小跑:“如今是在宝岛,乃是化外之地,没人敢闹事的。”
林三也追了上来,连连安慰:“正是如此,我林氏毕竟出了大力来建设北港,总不能让贵客莫名失了体面的。”
钱端礼终于平复了紧张的心情,扶着一处门柱喘起了粗气,将旁边小屋半掩门的色目胡姬吓了一跳。
但那名胡姬看到钱端礼年纪虽大,却相貌堂堂之后,心中却是一阵欢喜,托了托胸前的一对木瓜,眼中似有春水荡漾。
钱端礼却没有搭理这胡人,只是扭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:“陆六郎,你说在出发之前,陆大郎是否想到此番会有如此多的波折?”
能想到个鬼!
陆九思只是人情练达,不是能掐会算好不好!
陆九渊苦笑以对:“谁能想到这海外之岛上竟然也会有人认出钱先生呢?话说刚刚那人是谁?”
“两浙马步军总管,水军都统,李宝。”钱端礼倒也没有隐瞒。
而陆九渊与林三对视一眼,却是立即皱眉。
两人心中同时浮现出一个念头:这位位高权重的大将,宋国排名前几的太尉,为何会来宝岛上?
难道是贪这口鱼羹吧?
总不可能与钱大相公一样,被宋国政局逼得浮海而逃了吧?!
念头到了此处,陆九渊却是立即尤疑起来。
且说李宝此人乃是实实在在的主战派,他的家乡就在山东乘氏,曾经是岳飞与韩世忠的双料部下,与魏胜乃是至交好友。
甚至有种说法,李宝乃是推动魏胜北伐的幕后推手之一,听说他的儿子在北边功勋卓着,已经领了大汉的官职了。
其人从靖康之变一直到完颜亮南侵,无时无刻不战斗在与金国的最前线。后来更被虞允文所赏识,为大宋阻挡自海上蔓延而来的汉军势力。
就这么一份资历,就大宋朝廷这种情况,李宝不被猜忌打压才是咄咄怪事!
不过这事毕竟与陆九渊关系比较远,他甚至都还没有科举入仕,因此在思量片刻之后就将之抛之脑后。
挥手将一块银裸子扔到那名胡姬裙子上,将其打发走之后,陆九渊上前搀扶起钱端礼:“钱先生,李宝来宝岛无论是要做何事,既然如今没有当场叫破你的名字,就说明与你无关,既如此,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?”
钱端礼却依旧摇头:“你们不懂,泼李三此人乃是当朝名将,并不比李显忠、成闵他们差的,只不过由于他一直在海上,所以声名不显罢了。
宝岛毕竟离着福建如此之近,他想要做甚,就一定能做到的。”
李宝八成是疯了才会在这个时候争夺宝岛!
这么做无异于与汉军在海上开战!
陆九渊腹诽不停,却也知道钱端礼乃是惊弓之鸟,听不得任何道理了,因此也只能无奈说道:“依钱先生之意,如今……”
钱端礼也怕陆九渊一杆子再将他送到南洋去,连忙打断说道:“林三,林氏还有别宅吗?在北港之外就成。惹不起躲得起,李宝为朝中大将,不可能久离大军,只要躲避些时日,他自然就走了。”
林三尤豫了一下方才说道:“的确是有,而且也十分妥当,不过有些过于靠近大山了,蚊虫实在是多了些。”
钱端礼连连摆手:“无妨无妨,这种时候哪里还能计较这些?”
林三无奈,只能对亲信家人使了个眼色,随后就寻来两辆马车,带着钱端礼与陆九渊二人向城外走去。
陆九渊有心想要拿着令牌到陆氏商号中调集人手,却因为钱端礼走得实在是匆忙,不得不叹了口气,上了另一辆马车。
到了下午时分,一行人走出城外,将北港的嘈杂抛之脑后,大片的农田也出现在了众人面前。
宝岛被一座中央山脉分成东西两部,东侧平原稀少,西侧的平原相对广阔。
当然,也只是相对罢了。这片已经进入大开发状态的狭长平原地带南北三百多里,东西不过百里。
毕竟,不能指望一座孤悬在外的海岛尤如华北中原膏腴之地般壮阔。
而更加理所当然的是,对于以农耕立国的汉人来说,莫说平原了,就算是山地都能玩出花来。
那些阻拦自家种地之人,自然是罪大恶极,死不足惜的。
正所谓,我也想要与人为善,但你踩我地干嘛?
对于汉人的这种态度,世世代代居住于宝岛的山地野人自然是懵逼的。
天可怜见,平日里渔猎生活好好的,时不时还能将猎物的头挂在房顶上,隔三差五还能吃个人打打牙祭,怎么就突然要改变生活方式了?
这就是标准的主客矛盾,事关生存资源的斗争,乃是不死不休的。
也因此,在出了繁华的北港城之后,除了大片的农田之外,比较显眼的就是一个个坞堡庄园了。
这些庄园有的依照地形而创建,有的则干脆平地起塔,围绕着一座高高的箭塔来设立围栏院墙。
有些坞堡墙上已经遍布青笞,似乎建成许久,有的则是刚刚搭建几处土木结构,工地上正有人光着膀子扛木烧窑。
林氏一群人在崎岖的道路上缓缓而行,到了傍晚时分,方才抵达了最靠东边的一处创建在小丘之上的坞堡。
此处再往东已经可以明显看到有丘陵山脉起伏,从某种意义上来说,也算是防备野人骚扰平原的前线了。
事实上也正是如此,这座林氏坞堡明显是有些不同的,军事色彩更加浓郁,箭楼更多,土石做的城墙之上,还加盖着数道木制的厢篷。
坞堡之外,有两条河沟从身侧的北港河中引水,如同环臂一般将坞堡抱在其中,形成宽约三十步的护城河。
坞堡之中连个老弱都无,百馀人皆是青壮汉子,在马车进入坞堡时,大多数人正在拉弓射箭,舞刀弄棒,打熬筋骨。
钱端礼脸色有些苍白,有心想要问一句,你们林氏是不是在阴养死士,却因为身处坞堡之中,根本不敢询问。
陆九渊却是看得很开。
他就是抚州金溪人,家乡山地众多,其中多的是剿都剿不完的盗匪,宗族如果不团结一致,发展武力,说不定哪天就被吃干抹净了。
只不过陆九渊还是有些疑问的:“林三,你们林氏也算是豪商大户了,又在创建北港城时出了大力,如何不找个靠西的宝地建庄园,而是来到这危险之地?”
林三昂首挺胸,似乎有些自得之态:“回禀陆先生,正是因为我林氏乃是为北港出了大力,方才要拼力保护北港;而若没有这份直面野人的勇力,又如何能让海上英豪服气呢?”
陆九渊立即听明白了,并且微微点头。
权力与义务往往是相辅相成的,想要权力,就得完成相应的义务。
说句难听的,如今宋国之所以成为这副模样,说到底不就是赵构只想要皇帝的权力,而不想要保卫国土的义务吗?
几人说话之间,林三已经将两人引到了坞堡最大的两处客房中,脸上露出一丝歉意:“两位官人暂且住在此处吧,地方虽然不好,却还是能住的。
我猜那泼李三也不可能在北港久居,我林家儿郎们在城中遍是耳目,探出讯息来后,立即来告知两位官人。”
钱端礼连连点头,而陆九渊则是看着昏暗的客房,微微一叹,心中只觉得这趟差事着实辛苦,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完事。
直到这时候,已经快忙昏头的林宗臣方才在北港得知此事。
他心中骂了一句林三多事。
将这两人安置在北港城中的林府大宅中,难道泼李三还能冲进来不成?
吃饱了撑得非得带到城外坞堡?
但林宗臣也明白,钱端礼与陆九渊二人毕竟是有些身份的,他俩想要做的事情,又哪里是林三能阻拦的?
所幸只待几天罢了,只要这二人不出坞堡,总不会出大乱子的。
第三日,林宗臣就得到了个晴天霹雳的消息。
两位官人被野人掳到山中了。
(本章完)